城南书笺
窗外的蛙鸣，正叫得灿烂。
我向邻居打听，说那些青蛙，可能是小区物业特特购回来放养的。不过，确是真的好。这些蛙，好像是懂些人事，每每晚饭后散步时刻开始叫上一阵，然后便止默了。你说，奇也不奇？因为楼上人家装修房子，可能是怕惊扰大家吧，他便写出两张“告示”，分别帖于台阶边与电梯处。“告示”上是这样写的：
“各位邻居：
我是Ｘ楼Ｘ室房主，因为房子装修，给大家带来不便，希望您能谅解。谢谢！” 我第一次看到后，心里很温暖，觉得这家人家不错，装修房子，还给大家说些抱歉。——谁家能不装修房子呢，真是客气了。
忽然一天清早，我听到窗外有人大叫大嚷：“他妈的！谁的手这样欠？真没素质！——我刚写的条子就被揭了！”
出外晨炼的人，问他怎么回事，他便一五一十说个不清——什么他是怕惊惹大家的，才写个条子贴出来；什么帖了两次都被人揭去了云云，一边气乎乎说道，一边咬牙切齿谩骂。听了半天，我方搞清，这破口骂人者，原是那位“很客气”的先生。有老人出来劝。他很张扬地说：“我有辆奔驰，二环外还有大房子。咱们邻居们谁要觉着吵，我可开车带着您，先去我那个家住几天，等这边房子装修好了，再让您送回来，都成！管吃管住的！——可您别揭我的条子呀。我写那些条子，不就是想让大家担待点儿，也就七八天的事儿。”
老人们说：“不会有人揭的。可能是物业打扫卫生的揭了去吧。”
“那我得找物业说道说道去，看他们为啥揭我条子！”
那人去没去找物业理论，我不知。
可是，这以后接连几天，他家送出的装修废料，便将出门的台阶堵满了。出来进去，大家很不方便，有老太太便向物业反映，物业来人说，这家人好没素质！多次联系，总是置之不理！
我要向你说的是，自打定居北京以来，听人说的最多的词儿便是：素质。
马路边、小区内、绿地与健身场，每每听到一些人发牢骚，末了必要带上一句：“真没素质！”好像这样一说，这说的人呢，便比较有学养，素质很高一样了。其实素质，可不是挂在嘴上的，反倒是那些口口声声指责别人没素质的，其自身素质很可疑。大抵是如此：中国人很会装的，官场上人装清廉、商场中人装诚信、情场内人装忠贞。一方面，人们颇欣赏这种“假装”出来的状态；另一方面，又从心底对此保持警惕。
我一个美国籍的朋友回来对我说，国人在心底总是将别人看得坏。不是么？我们与人交往，总要提防在先，友善于后；为人处事不看结果，总问动机。假若有人主动示好，便要满心狐疑，生怕被这人拐骗了去；倘若一些人办了好事，围观者还要窃窃私语，测度一番，这办了好事的人是否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。好像不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、提妨人，便是不成熟，至少是不理智。一幅冷若冰霜，对人爱搭不理，倒成了道德的楷模，特别女士若如此，那简直要被奉为“圣女”。多贞洁啊，对世上的男人，有一双老鹰的眼睛、有一幅豺狼的心肠，这样女人，才是大大的好女人！否则，便有点不正经的嫌疑了。
我不想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。
然而，我真的没有多少办法。
